烈日下的养马岛换乘中心，陈女士的刘海被汗水浸透，黏在额头上。她指着蜿蜒的排队队伍叹气：“孩子快站不住了。”半小时前，她扫码领了免费接驳车票，此刻却在蒸腾的热浪里寸步难移。

而就在五十米开外，电动车租赁商正扯着嗓子招揽生意：“100块直接开车送你进岛！”更戏剧性的是价格战——岛外停车场里“30元包天”的招牌明晃晃挂着，可一旦踏进管制区，同样的两轮电动车瞬间飙到每小时30元。

车流从距离养马岛大桥三四公里处就开始淤塞。

外地车牌像拼图般挤满车道，天津的、新疆的、江苏的……导航地图上猩红一片。

50分钟的龟速挪动后，终于抵达入岛换乘中心停车场，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。

遮阳篷挡不住酷暑，排队通道成了露天桑拿房。

游客们攥着免费车票，后背衣服深一块浅一块。有人掏纸巾擦脖子，有人把宣传单折成扇子猛摇。一个小男孩蹲在地上嘟囔：“妈妈，我想回去。”几个扛不住的家庭选择掉头离开，行李箱轮子碾过地面的声音格外刺耳。停车场边缘则是另一番景象。电动车商户们推着车穿梭吆喝，像潮汐般涌向每一辆新停靠的私家车。“别排队了！我们专车接送进岛！”见游客犹豫，有人立刻压低声音：“接驳车下午就停运，你们到时候困在岛上别后悔！”

这些“包入岛”的电动车成了灰色市场的硬通货，价格牌翻得比日历还快——岛外广告写着“30元畅骑一整天”，进了栅栏立刻变成“30元/小时”，过个马路差价翻了三倍。接驳车冷气开得足，是煎熬后的唯一慰藉。玻璃窗像流动的风景画框，掠过獐岛的褐红色礁石和莲花夕照的粉紫色晚霞。可自由被锁在20个固定站点之间。在獐岛驿站下车的年轻人们很快发现：网红海螺洞藏在一公里外的陡坡下，步行得踩过滚烫的柏油路。“早知道租车了！”穿吊带裙的姑娘后悔没砍价，她脚上的凉鞋带子已经磨红了皮肤。

后海环岛路确实变“乖”了。曾经堵成停车场的单行道上，如今只有接驳车和零星带电子授权的民宿车辆滑过。将军蓝湾酒店卡点的交警甚至有空帮游客拍合照。但疏通的代价是游客被精准分流——接驳车站点人潮汹涌，卖海蛎煎的小摊排起长队；而藏在深巷的渔家乐老板娘守着空桌发愁：“客人走不过来了。”傍晚六点的出岛站点上演着全天最焦灼的等待。太阳沉到海平面时，乌泱泱的人群塞满候车区。“三辆车同时进站？想得美！”江苏来的朱先生把背包甩到胸前护住孩子。

接驳车像救生艇般被争抢，有老人被挤得踉跄。一位穿POLO衫的大叔抹着汗吐槽：“进岛耗半小时，出岛又耗一小时，免费才是最贵的！”管理方并非无动于衷。养马岛旅游度假区的工作人员在调度室监控实时人流：“7月24日送了1.2万人次，高峰时每分钟发车4趟。”他们清楚记得清明假期的噩梦：接驳车瘫痪导致万人滞留，电动车租金趁机暴涨。如今新增的60辆车全部免费运营，后海民宿的电子授权通道也连夜扩容。

“暴露问题越多，优化越快。”复盘会天天开到深夜，发车频次调了三次，遮阳棚里加装风扇的方案正在走流程。岛上原住民的态度割裂得像两个世界。海鲜超市老板指着空荡的马路点赞：“救护车总算能开进来了！”而支在背街的文创店小妹数着手指算损失：“今天才卖了两杯咖啡。”更纠结的是渔家乐老板们——他们能帮住客代办电子授权，但必须盯着客人把车停进自家院子，否则环岛路上多停一辆，全村授权资格都可能被取消。

黄昏的秦风崖边，西安来的谢女士举着手机拍熔金般的落日。她的镜头扫过礁石上密密麻麻的海蟑螂，扫过租了电动车飞驰而过的情侣，最后停在远处海面一艘养海带的作业船正突突驶过，船尾拖着长长的波纹。“你说这岛，”她突然问同伴，“到底是景区、养殖场，还是条限时开放的高速公路？”